如果說寫字樓遍地的CBD是都市人白天的戰(zhàn)場,那燈紅酒綠的酒吧街,則是都市人夜晚的療傷地,或撒野場。
廣州有大大小小酒吧1000多家,酒吧街也遍布各區(qū)。它們或臨江而立,或靠近商業(yè)中心。耳熟能詳?shù)木瓢山志陀醒亟?、環(huán)市東、白鵝潭、琶醍、興盛路、珠江道。
從最老的到最新形成的,酒吧街在廣州發(fā)展不過20余年,有的已經(jīng)不復存在,有的正在衰落轉(zhuǎn)型,有的剛剛步入軌道。
個中的新老交替與興起衰落,恰恰就是廣州近20年來城市變遷的見證與經(jīng)濟發(fā)展的晴雨表,也多少透露出人們娛樂休閑方式甚至審美趣味的變化。
曾經(jīng)的三國演義
酒水消費在廣州的歷史頗為久遠,但酒吧在廣州的發(fā)展,不過短短二十來年。
90年代前的廣州還沒有酒吧的概念,但這對廣州人喝酒蹦迪的熱情并無大礙——DISCO廳、夜總會、卡拉OK遍地都是,哪怕是看起來老少咸宜的音樂茶座,都設有吧臺專門為顧客提供酒水。
娛樂產(chǎn)業(yè)的發(fā)達,為酒吧在廣州的誕生鋪平了道路。
1991年倉邊路的蒙地卡羅西餐酒廊算是最早開始了清吧模式的探索,燈光柔和,環(huán)境優(yōu)雅,沒有那么多肢體搖擺,只有旋律動聽的音樂。淘金路的俊男吧則更加大膽,開創(chuàng)了清一色聘用男服務員的業(yè)界先河。與酒店、夜總會、卡拉OK劃清了界限的獨立酒吧,從此進入到了廣州人的夜生活當中,最知名的莫過于戲劇迷江南藜果開的水邊吧、與音樂人王磊開的不插電。
到了90年代中后期,隨著夜總會、卡拉OK難再滿足日益增長的酒水消費需求,廣州掀起了一股開酒吧的熱潮。環(huán)市路、沿江路、華僑新村等繁華地段的獨立酒吧頓時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
如果說之前的獨立酒吧都是以酒為主,音樂為輔的清吧的話,那97年后的很多酒吧則更多地把蘭桂坊里的那種喧鬧氣氛給帶了過來,也就是所謂的的“鬧吧”,每逢周末就人滿為患。
那時候的環(huán)市路、華僑新村、淘金一帶既是廣州消費水平最高的市中心,也是全市“鬼佬”最集中的地方,不到30平方公里的片區(qū)里就聚集了大篷車吧、墨西哥酒吧、枕木吧、小山吧等上百家形色各異的酒吧,哪怕一打青島賣到300元高價,卡座低消上千,也能吸引來眾多一夜暴富的“倒爺”和都市白領們的一夜放縱。
那時候適逢中國隊踢進了2002年世界杯,每當有比賽開打, 墨西哥吧、大象堡吧這種專門開設了看球區(qū)的“球吧”就會特別火爆,各色膚色的人群都有,仿佛置身國外的繁華街道。
與環(huán)市路同時興起的酒吧街還有沿江路,十里洋場的古建筑與一線珠江夜景為這里的酒吧文化打下了堅實基礎。
沿江路酒吧街
沿江路的酒吧一條街給人的感覺就是風情萬種, 歷史的厚重與時尚的新潮都是這里的一大賣點,否則胡桃里的東家——合縱文化也不會把自己的兩張王牌打在沿江路上——蘇荷酒吧、本色酒吧。
當然那都是很后來的事情了,早在蘇荷與本色之前,沿江路酒就成為了了滾石俱樂部、夜櫻吧、花街90、正點吧、Babyface等引領全國夜店潮流的前沿聚集地。
與環(huán)市路酒吧街以安靜、優(yōu)雅為主的清吧不同,沿江路的酒吧街里大多都是“波濤洶涌”的“鬧吧”——百大DJ在一旁勁爆搓碟,露出半個臀的女郎在臺上熱舞。
來沿江路泡吧的人不是談著幾百萬生意的成功人士,就是開著瑪莎拉蒂的富二代,哪怕只是進門隨便一坐,也能輕松消費個成千上萬,生意之火爆,讓許多酒吧都不計成本地搞起了通宵經(jīng)營,甚至把蹦迪的舞臺從室內(nèi)搭到了室外,據(jù)說當年正點剛開業(yè)的時候就搞了一場露天舞會, 結(jié)果導致了整條沿江路大塞車。后來整個廣州,乃至全國一提到酒吧街時時,大家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沿江路?!巴砩蠜]生意就去長堤兜兜客”也成為了那個年代“的哥”們的致富經(jīng)。
一江之隔的芳村政府看見了對岸的火熱之后,也在2002年時決定要盤活日漸老舊的芳村港,于是便有了后來的白鵝潭風情酒吧街。
白鵝潭酒吧街
這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條由政府規(guī)劃的酒吧街,歐陸式設計的房屋、專為酒吧設計的配套設施、以及兩千多米的觀光長堤全國絕無僅有,一開業(yè)就吸引了30多家不同類型的酒吧進駐,耳熟能詳?shù)木陀薪^世好吧、金鑰匙、金公子。每到晚上,光著膀子,戴著金鏈的大哥們就會坐在露天的塑膠凳上劈著最貴的洋酒,講著最野的粗口。
整個新世紀的前十年,廣州形成了沿江路、環(huán)市路、白鵝潭“三足鼎立”的酒吧街格局。那些閃爍在酒吧門口的迷幻霓虹燈、狂野露骨的舞曲音樂、以及青春靚麗的咨客小姐們,組成了一道道夜幕里的都市風景線,撐起了廣州宵夜以外的夜生活半壁江山。
新舊交替
“三足鼎立”格局并未持續(xù)多久,從紅頭文件里面出生的白鵝潭風情酒吧街首先就被踢了出局。
自2002年12月5日開業(yè)以來,盡管行過煙花會、美食節(jié)、啤酒節(jié)等一些列主題活動來吸引游客,但位置偏遠、交通不便、配套不全等先天性不足的白鵝潭還是讓許多消費者們望而卻步。
當隔壁沿江路的蘇荷、本色都紛紛玩起了“百大DJ”的營銷概念時,白鵝潭還是只能吃大排檔喝酒。層出不窮的暴力事件給了白鵝潭致命一擊。隨著“20漢子街頭斗毆”“60大漢持刀砍人”等新聞頻繁登上報紙頭版,忍無可忍的有關部門終于在2004年的時候出臺了“宵禁令”——要是誰過了凌晨2點還不乖乖收檔,就親自上門清場。被逼到了墻角的白鵝潭徹底成了“一潭死水”。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在“宵禁令”出臺的同一年,市政府放話禁止酒吧在江邊搞露天表演或經(jīng)營,沿江路的酒吧從此失了色。一年不到,政府又發(fā)出了所有酒吧經(jīng)營面積須控制在200平方米以內(nèi)的整改令,2946米長的沿江路上只剩下了11家酒吧。
2012年,沿江路宣布“戒酒”,官方定位從酒吧街變成了金融街。盡管蘇荷與赫本還在支撐著沿江路的夜蒲門面,但相對于鼎盛時期的沿江路酒吧街而言已經(jīng)顯得冷清了不少,想要東山再起,恐怕還得等一個遙遙無期的“廣州外灘”了。
本色酒吧
對岸的白鵝潭雖然還掛著風情酒吧街的招牌,但已經(jīng)打起了創(chuàng)意園的主意,喝酒的地方越來越少,喝咖啡的地方越來越多。
逃過了政令一“劫”的環(huán)市路酒吧街雖然仍然熱鬧,卻未能因此而一統(tǒng)廣州酒吧江湖。相反,“攪局者”開始變得越來越多,琶醍便是當中最強勢的一個。
2010年,借著退二進三政策與亞運會東風的琶醍在珠江新城的斜對岸高調(diào)亮相,標志著夜生活從喝酒蹦迪進入了泡吧、吃西餐、賞珠江夜景和聊天的新時代。
與環(huán)市路、沿江路等老牌酒吧街不同,琶醍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奔著美食文化城與旅游文化區(qū)去的,盡管背后就是珠江啤酒博物館,眼前就是無敵夜景的珠江新城,但琶醍的業(yè)態(tài)遠不局限于酒,還包括了各種各樣的主題餐館及創(chuàng)意工作室,肩負著發(fā)展海珠區(qū)文化旅游品牌的一大重任。
同樣是2010年,隨著獵德村的改造完成,興盛路被越和物業(yè)一手打造成了“興盛路風情街”。被視為琶醍之外的又一酒吧街“黑馬”,被稱為“廣州蘭桂坊”。
碰杯、咆哮、宿醉、躺街幾乎已成為了興盛路上比路牌還有辨識度的醒目標志。前來消費的除了獵德村的白領,還有CBD里的外國人。生意之火爆,連大爺大媽能隨便在人行道上搭個棚擺兩張桌子賣啤酒。
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酒吧的活躍,對酒客來說固然可喜。但對于經(jīng)營者而言,這又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炮聲首先在顧客爭奪上打響。
酒吧說到底是個娛樂產(chǎn)業(yè),進來玩的人又大多都是“貪新厭舊”,這也導致了許多酒吧往往還沒有熬過幾年,就被場地更新,音響更勁,女生更好看的新店給擊垮了。做歌舞的干不過玩disco的,玩disco的又拼不過的玩百大DJ的,最后玩音樂的,又通通在玩沉浸式裝置的面前敗下陣來。
經(jīng)營方式的日新月異,讓許多酒吧老板們感到極其不適。曾經(jīng)在沿江路投資開酒吧的斌總告訴識廣:“以前的人在酒吧里搖搖骰子就過去了,但自從網(wǎng)紅、打卡等詞匯出現(xiàn)之后,就不得不花心思去研究現(xiàn)在的人到底在喜歡些什么了?!?/p>
在斌總看來,以前靠積累口碑人傳人做生意的那一套已經(jīng)行不通了,現(xiàn)在哪怕是一個再不知名的小酒吧,都能靠抖音一夜之間火起來,如今做酒吧本質(zhì)上就是在做營銷。因此,從餐飲、酒水、環(huán)境、音樂都符合當代人打卡需求的“胡桃里們”應運而生。
再者就酒吧街營業(yè)與擾民之間的矛盾,最典型的莫過于興盛路。
2016年,一封興盛路業(yè)主寫給省委書記的投訴信上生動地描繪了這樣一幕:
……富豪們酒足飯飽后,跑車開著低音炮,載著身材高挑的妙齡女郎,馳騁在珠江新城,這里的每一條跑道都可以成為他們的賽道,揮灑著雄性荷爾蒙,用如飛機起飛般的轟鳴聲,刺激著他們的腎上腺,達到連偉哥都無法達到的效果……
也許是迫于輿論壓力,也許是顧及城市形象,在2017年財富論壇召開之前,狂野的興盛路就被整治得“服服帖帖”,在馬路上擺大排檔的光景從此一去不復返,酒客們都乖乖坐進了室內(nèi),興盛路從此不再興盛。
日益上漲的租金也是壓垮興盛路的一棵沉重稻草興
據(jù)當?shù)厣虘糁赋?,最高的時候,興盛路的鋪租一度高達2000元/平,且每年還以15%的幅度往上漲。盡管興盛路的生意看起來很火,但即便是從入夜開始做到天亮,周日到周四的營業(yè)額都只能勉強“保本”,是死是活還得看周五六的造化。競爭之激烈,坪效之低,讓不少酒吧的老板們在興盛路賠光了老本。到了2019年還能在興盛路風情街存活下來的,大概只剩下了一個鍋底賣78元的火鍋店們了。
琶醍現(xiàn)在看起來活得不錯,但經(jīng)歷過2012年建設有軌電車的停業(yè)風波之后,許多餐飲店早已是元氣大傷,熱鬧的永遠只有少數(shù)幾家酒吧,其他大多數(shù)都是持久的蕭條,加上只能做夜間生意,這在寸土寸金的琶洲無異于燒錢。按照一位琶醍新店老板的說法,琶醍二三樓的店鋪已經(jīng)換了幾輪了,還在堅持的要么是看中了這里的品牌效應,要么就是想熬到隔壁互聯(lián)網(wǎng)聚集區(qū)建成后的“回光返照”。
得益于有錢又有閑的小老板們的鼎力支持,白云5號停機坪的酒吧街在整個餐飲行業(yè)都在走下坡路的時候居然活得還不錯,“陰魂不散”的興盛路酒鬼們又一窩蜂地涌進了興國路與珠江道里。
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里,誰能笑到最后還不得而知。
盛世不再?
曾經(jīng),酒吧不光是一個娛樂場所,還是一個商務場所。那是一個商品經(jīng)濟野蠻發(fā)展的時代,多少暴發(fā)戶、富二代在酒吧里尋找刺激,多少生意只有在喝醉了之后才能談成。
現(xiàn)在,酒吧更回歸于一種娛樂、消遣。當然還有人在酒吧里找刺激,但已經(jīng)很少人會去酒吧里談生意或招待客戶。
2019年,既沒有世界杯賽事,也沒有高速發(fā)展的經(jīng)濟,人民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幾條酒吧街的生意都略顯冷清。識廣幾次夜訪琶醍,都感覺人氣比空調(diào)冷氣還冷。
其實,早在2015年的時候,廣州市酒類行業(yè)協(xié)會副會長夏志永在接受采訪時就感嘆“酒吧時代已經(jīng)過去”。在他看來,“閉著眼就能把錢賺了”的酒吧黃金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
他似乎并不把酒吧復興的希望寄托在年輕人身上,按照他的分析,“如今的90后和80后差別很大,他們寧愿躲在家中玩游戲也不愿意去酒吧喝酒,所以酒吧的主流消費人群其實已經(jīng)不存在了?!?/p>
真的是這樣嗎?不得而知。
有意思的是,當大佬們在前線的酒吧街上奮力廝殺只求保住小命的同時,那些隱藏在東山口、五羊邨、太古倉里面二三十平的夫妻檔口卻憑借單品細分的策略“悶聲發(fā)大財”——只做精釀,只做威士忌,節(jié)省了成本的同時,還分流走了大酒吧里的年輕人,可謂站著把錢掙了。
胡桃里的老板Billy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早就不喜歡隨大流了,小眾的地方才能體現(xiàn)自己的逼格?!?/p>
互動話題
你去過廣州的哪些酒吧街?感受如何?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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